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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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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6 章

我很想閉上眼睛繼續裝死,眼皮卻不受控制,越睜越大,從一開始瞇著,到最後擡起頭扭動脖子,大刺刺地往那邊看。

“它還活著!”外面的人註意到我了,他們驚慌一瞬,又要擡起槍。

“別動她。”時謹詢的聲音沈悶。

端藥品進來的護士正站在他身後幫他止血,聽見他說地話,詫異地看過來。

手持武器的人在王娜一個眼神過後又放下武器。

也確實,我現在被鎖在籠子裏,再怎麽樣也傷不到人,更可況時謹詢的主要意圖是保護我。

一眾人無聲著靜默許久,直到時謹詢的上半身被纏上厚厚一圈又一圈的紗布。

淚無聲地從我的眼中流淌。

臉頰與骨頭被子彈打穿的地方已經自愈的差不多,劇痛殘留的麻木感還留在原處。

我赫爾利迦,不知在這個世界上活過多久,從來只流過血,眼淚這種東西,本來從未存在我的眼眶。

那這淚從何而來?

回憶。

在嶧城的這段時間,我總在回憶,總回憶起一些事情,總回憶不出一些事情。

這些回憶像一個個禮物盲盒,等待我來拆卸,偶然中拆開一個又一個,或是歡樂或是憂愁,卻從未如此痛徹心扉。

回憶。

我總是丟失了一部分回憶,比如我為何會一直保持寧息的模樣,為何會出現在嶧城,閻為何會說我失蹤了十多年,任老為何會中毒一病不起?

這一切的一切,終於在今天,有了一個準確的答案。

缺失的記憶因點點滴滴的碎片拼湊在一起,我想起十幾年前,任清平對我窮追不舍,最終被山上的雙頭蛇咬傷,自此再未踏足白日山脈。

而我在那次追殺中奄奄一息元氣大傷,放棄所有記憶,取代一名死去的小女孩,日夜以人類的模樣生活,只為躲避追殺。

本體在日夜為人的狀態下慢慢痊愈,於是在十八歲後又變回了本體。

因為多次轉變,記憶確實較為嚴重。

我終於恍然,所謂的寧息,正是我自己。

七歲遇見時謹詢的是我,十八歲要嫁給他的也是我。

那麽我是怎麽想起來這一切的呢?

我茫然的睜著眼睛,淚在眼眶中肆意游走,劃出臉頰,淌在地板上。

成為寧息的我不記得任何關於赫爾利迦的事情,但擁有完整記憶的赫爾利迦什麽都記得。

在成為寧息,被時謹詢精心照顧的這十幾年間,因為怪物本身獸性,我在挨餓時便會失常發瘋,見人就咬,街坊鄰居都說跟時謹詢說我是瘋子,讓他將我送去精神病院。

但時謹詢沒有,他只是將我抱在懷裏,任由我在他懷中啃咬,在他身上啃下一塊又一塊的肉。

這些咬痕不就跟剛剛,他肩膀上那個咬痕一樣嗎

他上半身的滿目瘡痍,每一塊,不都是我啃下來的嗎?

他養我,甚至拿自己的□□餵養我。

對於我是怪物這件事情他一開始就是知道的,所以公寓的門窗那麽牢固,冰箱會有黑色塑料袋裝的食物,以及他遲遲不願意治療任清平。

但他帶著戒指,說讓我嫁給他。

無聲是此時最好的形容詞,眼淚與時謹詢肩上傷口流出的血一般,源源不斷淌出,籠子下面的地板淌濕了一小塊,無盡的酸澀與苦楚郁結在身體深處,任它眼淚怎麽流也流不出去。

全部記起來了。

被子彈貫穿的疼痛,倒地時地面生硬地與骨骼相撞的疼痛,空氣侵入肺部鼓脹地疼痛,眼睛無盡疲累的疼痛,在看見時謹詢上半身滿身的疤後紛至沓來。

完全是寧息時候的我並不記得自己獸性大發時候的事情,只記得自己的哥哥喜歡穿長袖,不愛露出上半身,很古怪,可除了這個之外,他永遠溫柔。

現在報應終於來了,這一切的報應雙倍出現在我面前。

“治療任老可以,”

時謹詢眉心微蹙,隱忍著身體上的疼痛,他扶著椅子扶手自己站起來,與一旁的王娜對視。

“我的條件是,將她安全送回白日山脈。”

“時先生,”王娜語氣輕蔑,“你現在還在跟我們談條件?”

時謹詢直起身子,高王娜一個頭,面部線條天生鋒利,此時表情又冷硬,看上去壓迫感十足。

“那你們殺了她吧,”時謹詢嗓音淡淡,卻足夠震懾人心,“正好,我和任老也跟她一起死。”

病房內一片安靜。

任老的喉嚨裏傳來一聲咕噥,王娜立馬走到病床旁邊,俯下身去聽。

“照他的做……”任老話說的艱難,每個字都咬的極重。

他們沒有別的辦法,從這些年的治療結果來開,明顯是時謹詢不想救治好任清平,什麽條件他們都開過,時謹詢楞是什麽都不要。

好不容易誤打誤撞抓到時謹詢的把柄和弱點了,真要繼續逼下去,跟赫爾利迦一起去死這件事真的像他會做出來的。畢竟,敢把怪物當成妹妹疼,完全就是一件反人類的事情。

“先治療。”王娜道。

“先送她回去。”時謹詢語氣堅定。

“我要看見她平安進入白日山脈。”

“那如果我們將它送回白日山脈後你又不願意治療了怎麽辦?”王娜問。

時謹詢語速緩慢,“從一開始我拒絕治療的目的就是寧息。”他擡眼,眼眸中透露寒光,“只要你們不再追殺她。”

“你別太得寸進尺了,它可是貨真價實的怪物!”王娜反駁他,“這只怪物不知道假冒真正的寧息多久了,你不恨它反而還護著她!”

假冒這兩個字重重地紮在我的心上,我四肢僵硬著從籠子低爬起來。

我使用屬於赫爾利迦粗糲的聲帶,蒼白的解釋沒人相信的事實,“我就是寧息。”

聲音不大,卻能傳進每個人的耳朵裏,可惜在他們耳中這只是一只怪物入戲太深的謬言,毫無用處,招人笑話。

有幾個人因為我開口說話流露出意外的表情,定是沒想到我會說話。

我重覆,“我就是寧息。”

不管別人怎麽想,我不希望時謹詢認為我是個冒牌。

我僅僅見過幼時死去的寧息一眼,就那一眼,匆匆變換成她的樣子,可能只有八分像。

而後來,隨著時間的推移,我作為人的身體也在慢慢長大,容貌早就與幼時的寧息天差地別。

我沒有盜用任何人的容貌,也沒有模仿任何人的性格,時謹詢遇見的從來都是赫爾利迦變成的寧息。

我不是什麽冒牌貨,我就是寧息。

我去看時謹詢,看見他眼眸中倒映著一只怪物的影子,平直的睫毛遮擋住淡淡地憂郁。

在這一次冷靜的對峙中,時謹詢贏了。

他們同意將我安全送達白日山脈,同時也有一個前提,就是時謹詢需要先將任老體內多出來的毒素轉移走。

不然任老很有可能活不過這周。

“可以。”

時謹詢當時身上還帶著傷,外面移來一顆盆栽。

這是我第一次見他使用傳說中的異能。

無數數不清道不明的白色透明光體纏繞在他指尖,從虛無中迸發出來,衍生延長,連綿不絕,絲絲縷縷。

他的手指似是擁有操控這些透明光絲的引力,光絲在他手指上繞了幾圈後乖順地離開,往病床上人的身體包裹去。

不是很多的光絲在伸長的距離中炸開,分裂成紗霧般若即若離的東西,這些紗霧將任清平整個包裹住。

霎時,紗霧入體。

任清平眼睛半睜著,表情舒展。

然而,放松沒有持續很久,任清平就開始了痛苦的呻吟,臉皺起,顯得皺紋多了三倍。

之前入侵他身體那些似光線又似水霧的東西,開始從任清平的皮膚中鉆出來,帶著黑綠色的霧氣了。

這就是任清平體內經久不散的毒。

時謹詢擡起手,操控著毒往一個方向飄蕩過去。

是剛剛人們搬進來的盆栽,盆栽內種著一棵樹。

這些帶著毒的紗霧開始往這顆小樹裏鉆。

沒一會,樹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,整棵樹葉子發著詭異的綠,軟趴趴的耷拉在樹幹上,樹幹萎縮的比之前小,最終這棵樹死在了持續鉆出的毒霧下。

樹中鉆出的光絲恢覆了剔透,重新回到時謹詢的指尖。

同時任老的臉色稍稍有了血色,他劇烈咳嗽了一陣後,身子居然動了動,吃力地開始翻身。

站在身邊的人想幫他,被他搖頭拒絕。

眾人就這麽看著任清平一個人艱難的耗費兩三分鐘,完成了一次翻身。

時謹詢僅用異能治療幾分鐘,任清平便從一個說話都困難的狀態能夠自己翻身,難怪這些人在知道時謹詢殺了人,還是不敢輕易抓他。

他要是被關起來了,世界上可能會死更多人。

這也是他自信西區那邊一定會派人過來幫他離開南區的原因。

他的治療異能實在是太強悍了,任何一方勢利都想將他拉攏過去。

所以特殊行動組再怎麽有權有勢也不敢輕易動人,只能各種好話說著求著,讓他來幫忙治療。

可以說,任清平早該死了,是時謹詢在特殊行動組的壓力下才一直出手救他。

可任清平不能健康的活在這世界上,因為他要保證赫爾利迦永遠都不會被那一雙發綠光的眼睛識破身份。

只要他能保證任清平沒有一個健康的身體,那麽寧息永遠都是寧息。

可惜寧息自己主動來到了病床前的任清平面前。

那就走一步看一步,先安全護送寧息回白日山脈,然後……

時謹詢將放在椅子上的外套搭在肩上,他走到籠子前,伸出手撫摸其中一根鐵柱。

沒人清楚他此時在想什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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